邱澄明覺得這縣城的事兒和自己沒多大關系, 一門心思往回走，可卻沒想到, 在這個不怎麽來的地方，他居然還能遇上熟人了。這真是啊, 難道說如今他們山窩子也不偏了？

你猜咱們邱澄明同學這是看到誰了？哎呦餵,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，大家還記得那個妹夫候選人周九章不？對對, 就是那個大白牙。因為蓋房子，安置災民，馬匪等等的事兒, 一樁接著一樁, 再加上村子裏自己人丁起來了些，有了新的選擇, 所以嘍, 這原本看好的幾個人, 邱澄明就沒有再去關心。不想他這不去關心了，人倒是自己送上門了, 居然在這縣城給遇上了。

“這是來走親戚？不對啊，跟著的那個老頭……我怎麽瞅著好像在那裏見過呢……好像是衙門的人？難道出事兒了？”

邱澄明的腦子還是不錯的，基本上見過的人即使相隔的時間長點, 一般也能認出個大概來，既然確認了這人應該是衙門的, 再想想周九章那貧乏的關系網, 他忍不住就多管閑事的擔心起來, 遲疑了一會兒就忍不住跟了過去，想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。

要說這世上確實壞人不少，可真細究天生惡人什麽的還是少數，多半都是些尋常的凡人而已。像是這個在衙門裏當差，讓邱澄明感覺不怎麽樣的老頭，就是這麽一個凡人。

“九章啊，對不住了，你這差事怕是不成了。拿了你的錢，事兒沒辦好，這事兒是我不地道，放心，那些錢，我覺不昧了去，肯定還，只是……你也知道，家裏你嬸子身子不好，你弟他們又小，這花銷……我先欠著啊，過陣子，過陣子再給你。”

傻子都聽出來了，這不就是事兒沒辦好，錢也不想還嘛，什麽欠著，什麽沒錢，要是這周九章本事，這會兒倒貼著辦事兒都會，趕著上門送禮都有可能。

邱澄明嘴角扯了一下，腦子都不用過，基本已經知道大概。既然這周九章不會有什麽麻煩，那他自然也沒心思沒事兒管別人的家長裏短，所以轉個頭就想走人，不想這人還沒轉過來呢，就聽到那周九章在哪兒沒半點煙火氣的和那老頭說：

“叔，說什麽還啊，這也太見外了，本就是給您幫忙打點用的，這錢花出去也都是為了我的事兒，哪有讓您自己填的道理。”

咦，這小子腦子不湊啊，性子也大氣，或者說能忍，就憑這一點，只要有機會，將來還真有可能有大出息。只是他這和衙門裏的人……打點……這是什麽事兒？用的上打點？

邱澄明突然又不想走了，滿心的好奇，想繼續聽聽是什麽事兒，

“那，那，那怎麽好意思呢，不過九章啊，不是我說，自古老話就說了，好男不當兵，好鐵不打釘，和武人搭上，從來就低人一等，你這莫名其妙的怎麽就想到要去衙門捕房當差？”

這小子想去當捕快？這還真是出人意料啊，難道……邱澄明的眼睛猛地一閃，突然想到了那些新軍，想到了那些動不動來一趟的起義，心下忍不住尋思，這周九章難不成是想著到時候好摻和一腳？要真是這樣，那他這腦子可真是夠好使的，雖然危險了點，失敗後日子估計難過，可只要成了，那事後分好處的時候，怎麽的，也能混個官當當什麽，確實有前途啊。

“叔，你也知道，我家裏這……我都這個年紀了，不趕緊的尋個長久的差事，怕是都沒有一個丈人爹願意嫁閨女給我的。”

“哈哈，你小子，這話說的實在，不過，這衙門飯可不好吃，就說這一次吧，我打點的也算是齊全了，關系也算的上不錯，可……小子哎，你知道這事兒怎麽會黃的？說出來你都不信啊，居然是上頭老爺不讓加人了……嘿，你說，這事兒整的，掙的又不是他的私房錢，也撈不到這空額的餉銀，你說，那個會想到他居然會來這麽一手呢。”

“確實啊，叔，那你說為啥？”

“為啥？嚇的唄！你是不知道，這南面，動不動來個起義，動不動奪權的，動手的總有這衙門裏的人參與，你說說，老爺知道了這心能安生的了？可不就疑神疑鬼的不敢再招人了嘛。”

嘿，看看，誰也不是笨蛋啊，邱澄明聽到這些都想笑出聲了，

“咱們這兒不是挺太平的嗎，怎麽……”

“太平？那是你們這些碰不上的覺得太平，衙門裏可不太平，前一陣子，那新來的就想動彈，那不是，連著馬匪都招惹了，還想學人家玩什麽招安，可惜啊，人家馬匪也不傻，楞是沒接這個岔。你說，這要是真讓他成了，那到時候不說什麽起義不起義的沒影的事兒吧，這衙門聽誰的？”

這是扯上自己了？要這麽說……難道在這個事兒上其實自己已經蝴蝶歷史了？不會吧……

一直以來，邱澄明都窩在山窩子不怎麽動彈，一直用一種游離在外的視角，態度面對這個世界，也一直以為他最多影響到山窩子周邊的一些地方，能造成的影響力有限，所以日子過得那是相當的悠閑松散。可如今呢？他突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為似乎很有些不靠譜。

你想啊，不過是幾句挑撥離間的傳言，居然就對縣衙的權利糾葛產生了影響，那其他的呢？想想自己來了之後幹的事兒，玉米？這個不用說了，即使今年影響力一般，就這產量來說，不用四五年，影響力在省裏都不會小。那會不會對歷史事件產生影響？還有自己這邊不斷擴大的村子，對周邊草甸子等，動植物會不會造成影響？那是一定的，不說吃下去多少肉吧，光是這滿山的翠綠，對這周邊的環境影響估計也不小，最起碼這西北風什麽的，自家村子後頭的村落是少吹多了，連著因為村子裏小鋪子多，讓周邊物資也跟著豐富了好些，好些人家日子過得，不比鎮子上的差，這麽一來，會影響多少？自家三叔這個道士兼職大夫，那小小的蒙學，這兩樣對周邊孩子的未來又會造成多少影響？

想到這些，邱澄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，只覺得自己往日以為的，自己住的偏，沒人理，自己過自己的這念頭那是錯的不能再錯了。只要活在這個時代，你就是這時代的一員，即使在微小，也一樣能引動時代的波瀾。

“咦，邱澄明？你怎麽在這兒？”

傻了吧，發呆你也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，傻不楞登的就這麽當街站著，不是存心送上門讓人逮著嘛。

邱澄明被喊的猛地一個激靈，眨眼一看，哦，是哪個周九章啊，這麽快出來了？談完了？等等，這狐疑的眼神，是懷疑自己？是了，自己這也算是跟蹤了，也難怪懷疑點啥。

“哦，九章啊，你出來了啊，剛才我老遠看到你跟著個人走，還以為你這出什麽事兒了，就索性跟過來看看，不想……你這是準備以後在縣城過日子了？要說這熱鬧是這裏熱鬧啊……”

被逮著了還能這麽老神在在的寒暄，從臉皮的角度來說，邱澄明絕對是跨時代的牛人。不過這話好歹也解釋了他為什麽會在這裏，甚至從側面展示了一把他這熟人的好處，這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，能不能感動中國不知道，人周九章聽了倒是挺感動的。往日不怎麽熟悉的兩個人，因為這，好像一下子也變得熟絡了好些。

“想是想，可惜啊，沒這個命。”

“要我說，這裏雖然是比咱們哪裏看著好找活些，討飯都多點人家，可同樣的麻煩也不少，看看哪兒，那幾個一看就是混子，不在咱們自己的地方，這樣的人，你能應付幾個？”

路邊幾個就差沒有袒胸露肉，大喊自己是惡人的家夥滿臉都是得瑟，真不知道這當個黑社會，有啥好得意的？

“再說了，如今這外頭亂成啥樣是個人心裏估計都有數，這萬一到了關鍵時候來個兵荒馬亂的……為了這個送命不值得。”

作為後世來的，即使再怎麽被這個時代同化，骨子裏多少還是留著幾分自私，第一時間考慮自己的安全，那是在正常不過了，想要這樣的邱澄明當什麽前赴後繼的英雄？那比做夢還難。按照他自己想的，要是放在抗日年代，真遇上小鬼子抓人什麽的，那真是除了自殺沒第二條路，因為他知道自己，若非這樣，就他那性子，肯定抗不過老虎凳，辣椒水什麽的，所以啊，妥妥就是做漢奸的結果……

啥？革/命？理想？為國為家？說實話，這地方偏，你就是努力了，也未必受人待見。再說了，邱澄明自覺，自己已經付出過了，比如上次對上小鬼子的事兒，他不就挺積極的嗎，不一樣為國為民了！幹的也挺多的呀！所以嘍，這會兒想拉開距離，還真不心虛。

只是他不心虛，人周九章不這麽想啊，雖然那也多是從謀生的角度來看的，可人比他積極多了。

“躲能成什麽事兒？總要走出來的，不然……不說別的，再過一陣子這收夏糧的稅吏又該下去了，你瞧著吧，越是到了這會兒，這些個生怕以後收不到的，就越是狠到肉裏，到時候還不知道哭多少家呢。”

等等，夏糧？收稅？哎呦媽呀，他怎麽忘了，他們村子……去年那是剛來，人都不知道他們種糧食了，自然不稀罕過來，可今年……從糧食到房子，再到難民，他們村子這風頭可不小，這樣的情況下，那些吸血蟲還能不來？等等，他遺漏的或許還不止這個，比如這開地好像從來沒有地契吧，比如這蓋房子房契呢？一樣沒有啊！再有那村子周圍的林子，屬於誰的這可沒有官府備註的……

“哎呦，你不說我這……還真是一堆的麻煩……不行，我得趕緊回去一趟，你怎麽樣？回去還是……”

“回去吧，這裏花銷可不小，幹等著有什麽用，還不如回去再說呢。”

“那成，一起走吧。”

“你這手裏是啥？”

“哦，這個啊，報紙。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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